“...”
我在病床上睁大着眼睛盯着仅凭床头灯微弱的光所映照着的天花板看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小时。
我翻了一个侧身,回想着方才那女医生和老爸的对话。
...
...
...
“我刚刚联络到了他的朋友,对方貌似有关于你儿子的体检结果,这方面你是知道的吗?”
他们两人在帘子外进行对话,因为帘子的关系我看不到他们,但幸亏时间已经很晚而来访的病人已经少了很多,让我能微弱地听得到对话的内容。
什么...居然找上那个家伙了...
“恩,我知道。”
“我和他聊了很多关于病人的情况,对方似乎已经吩咐过应该要注意的事吧?”
“...嗯...因为我和他并不是一起住,所以关于他很多的事情我都管不到。”
“...大体的话和以前一样,不要抽烟喝酒,作息定时,饮食均衡的话,这种情况大多都可以避免。”
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老爸应该正一边点头一边摆着认真的脸听着吧。
“总而言之,住院。”
“...”
“目前而言由于是第一次发病,加上没有根据详细的体检报告的话我们是不可能让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的。但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只能安排把体检放在明天。在那之前谁都不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复发。”
两人的声音从这里开始突然变得小声起来,似乎是故意不想让我听到。
“...在和那位医生谈话的时候,他提到了某件家族病史可能会是导致发病的原因...请问你有带过病人去见过任何心理医生,或者是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用尽全力伸出身子靠近帘子并且一边颤抖着一边保持着这个姿势。
什么什么?心理什么?
“他从小就一直很正常,从来不会乱发脾气...这个...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
“虽然只是推测...但是如果万一确诊的话,那很病人可能就不只是单纯的心脏病了。”
“...”
老爸沉默了。
“我们建议还是做个测试检查,我们可以在明天下午就能预约到医生。”
“...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似乎结束谈话了,我连忙躲到被窝里装睡。
‘喀喇——’
果然他们很快就过来拉开了帘子。
“...已经睡着了吗?”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必再叫醒他了,明天下午五点的时候你有空吗?”
“嗯。”
“那请你在明天五点的时候来一趟吧,到时候会告诉你最新的进展。”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传来了拉上帘子的声音。
“...心理...”
...
...
...
当时因为朦朦胧胧地只听到了个别的单词...但是似乎都是些重要的字眼。
“家族病史...心理...”
心理问题的话应该是在说我吧...?毕竟要预约医生什么的...也就是说,我有...精神病吗?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异于常人的心理问题。如果不把社交恐惧症算上的话。
可是心理病和心脏病有什么关系吗?刚刚老爸好像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是那个女的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那家族病史又是什么?也就是说我有什么老爸也有的病吗...?可是老爸好像一直都很健康啊?啊,难道说他那牛脾气也是心理病的一种吗?可是我又不像他一样脾气这么臭...
“...”
我枕着手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着床边发着暖色光的台灯。
...希望...只是猜错了而已...
...
...
...
第二天的时候,我在睡梦中被护士叫醒了。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帘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收了起来。我就这样在许多人面前从熟睡中醒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都叫了你好久了,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好害羞...明明不是自己家却睡得这么香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护士特意叫醒...
“我,我现在就起来..”
红着脸这样说了之后我从被子里出来了。
之后护士带我到了某个像是食堂的房间让我吃早餐,带来的是附近的餐厅的早餐。
温温的...应该是刚刚买的吧。
虽然是纯素的通心粉,不过配上豚骨汤味道还不错...
在吃完之后,带我来的那个护士不知道往哪去了,我就一个人坐在原位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是一段尴尬的时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加上我坐着的还是最大的那张桌子,其他人看着我什么也不吃地一个人占着桌子。刚来的人明明已经没有其他空座了,但是在看了我一眼之后却还是宁愿与小桌拼桌也不愿坐到大桌子来...还好十多分钟之后我终于看到那个护士托着餐盘回来并坐到旁边的桌子了。我就像小学生放学时等了许久才看到爸妈一样带着差点哭出来的表情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啊...啊...啊——你还在啊...”
什么叫你还在啊!?!?!?
她蹩脚地假装出没有忘记我的样子然后把我带去了体检室前等侯,然后又撇下我回去吃早餐了。
“...”
我拿着护士刚刚给我的轮候票乖巧地坐在体检室外面的椅子和其他人等待着,不过坐在我旁边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公公婆婆...我就连腰也不敢弯下来地看着前方把背伸得笔直地坐着。
千万不要跟我说话千万不要跟我说话千万不要跟我说话...
...
...
...
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我终于做完了漫长的体检了,这次花的时间比起之前在乡下做的那次要长得多。除了抽象和量血压量身高体重之外还问了些问题,比如说平时几点睡觉啊,午餐晚餐主要吃什么啊,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之类的...三餐的问题还好,毕竟每天都是大叔做的。不过睡眠时间嘛...我用因为工作的原因敷衍了过去。然后地中海的医生就用无奈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句‘这样可不行啊’。
之后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基本就是医生叫我做什么我就照着做...不过在做体检的途中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从体检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本来还在排着长队的外面瞬间变得空无一人。
果然我又是队尾啊...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左顾右盼。
...接下来怎么办啊?
...
...
...
继续站在原地里也无补于事,于是我乘电梯回到了地下的急诊室病房,也就是我见那个女医生的哪里。
因为感觉她才最清楚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不过她会在那里吗?
‘叮’
随着电梯门打开,热闹的嘈杂声瞬间涌了进来。在我从电梯里出来,才发现这里是有多少人。来排号的人、等待取药的人、探病的人和本来在这里住院的人们全都聚集在这一层里。医务人员和保安都忙得不可开交,护士们不断以快速的步伐从房间和房间之间来回走动,与此同时门口又不断有人进来了。此时存在感薄弱的我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我则依照着本来的目的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地向着急诊病房前进着。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我象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前进。
我终于好不容易来到了病房的位置,但是这里的人比起昨天我来的时候要多太多太多。放眼过去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站着人,而那些关上的帘子里又有更多的病人和医生。明明是很大的房间却变得如此拥挤,看来要从这里一眼就看出要找的人是不可能的。
“呃...呃...”
我一边眯着没带眼镜的近视眼一边想要从人们模糊的脸孔中识别出那个医生来。
可恶...这个时候我的眼镜去哪了...
‘啪’
突然间有人用什么平的东西从后面敲了下我的头。
我反应下转了过去,站在我后面的是手拿着记事写字板的那个女医生。她和昨天一样穿着白大褂并把黑色的头发扎成短短的马尾。她一边保持着刚刚敲我的那拿着写字板的手,一边摆着毫无表情的脸看着我。
“...你,你好...”
我小声地说着。
她本来有这么矮吗?
我一边俯视着只到我胸口高的她一边想着。
“不要站在门口挡路。”
她在这么说了之后又敲了我一下。
“对,对不起...”
我都转过来了...
我让出一条道让她进到了房间里,然后她就无视我一般向前走着。
...我要跟过去吗?
她看都不往后看地向前走着,不知所措的我选择了跟了上去。
被骂就被骂吧...
她到了一张空的办公桌上放下了手中的写字板然后坐了下来。
“呼...”
貌似她刚刚已经忙过了一番,现在是在稍作休息。
...貌似是个搭话的好机会?
“...那个...”
“体检做完了吗?”
她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一边看着一边反问着我。
还好没说什么为什么你跟过来什么的...
“嗯...”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呃,什么怎么样...是说身体吗?还是体检的感觉?
“嗯,嗯...”
“...”
她看着我的脸,似乎察觉到我并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我也下意识地为了逃避她的眼神而看向了别处。
“...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吗,比如有时候呼吸会困难,或者头晕、胸口会觉得闷之类的。”
“没,没有...”
“很好,那么先跟你说一下吧。由于现在病人比较多,本来你昨天睡的那个床位已经让出去了。而你又没有被安排到某个病房,所以接下来只好让你在医院里找个地方呆着了。”
什,什么!?这,这是非法禁锢!
我在内心咆哮着。
“我...我什么能回去?”
“...直到我说你可以回去。”
这...太没道理了!
“...我真的!...不能回去吗?”
虽然想大声地反抗,但是中途却虚了...
我真的太逊了...
“...不能。”
呜呜呜...
“拜托了!...一个小时就好!我必须回家处理一些事情!”
大叔可能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回家...至少让我回去告诉他我平安无事!
“...”
她托着下巴看着我。
“...”
我握紧拳头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不可以,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在之前二十四小时内心脏病发作过的人,我不可能让你冒着随时死掉的风险放你回去。”
...果然...不行吗...
“...本来我是要这么说的。”
我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喜悦的情感。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有条件。”
“呜...嗯,你说吧。”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坚决的语气开口道。
“在你离开病院的期间,你必须要有人陪同,直到你回来这里为止。”
“就,就这样吗?”
“对。期间你必须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算是上厕所也是。”
“那...如果她是女孩子呢?”
“...这么可能会有女孩子帮你这个忙。”
咳!是暴击!我被击中要害了!
“抱歉...我说错话了。”
已经不用再说了...
“咳咳。总之,你要先找到能配你回去的人。而且对方最好会CPR(心肺复苏)或者有急救的知识。如果没有的话你要先让他来见我,我会告诉他万一有什么情况的话应该怎么办。”
“那...我现在联络到的话就可以回去吗?”
“...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就必须要在下午一点前回来,我帮你预约的医生在下午就会来。”
啊...对了...是那个心理医生吧...话说回来我还没有直接问过关于昨天的事...要问吗?
“那个...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吧。”
“我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为什么要请心理医生?”
“...我好像没有提到过那是个心理医生吧。”
啊!糟糕!
“...算了,告诉你吧。”
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你有个朋友是在外地做外科医生的吧?虽然他并不是心理医生,但是他却对这方面有很深的研究。他告诉我你的家族曾经有人不但有心脏病,而且还受过心理疾病的困扰。而你很可能有遗传到这些疾病的可能。”
“心理病也会遗传吗?”
“...得看是什么病。”
...遗传...吗...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解答...”
我的脸充满着失落。
“...啊,对了!我要怎么的联络外面的人呢?”
“你的手机呢?你没有手机吗?”
“呃...我来的时候手机就不在了...”
“...嗨...”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旁的柜子前翻找着什么。片刻之后就拿着我的手机走了过来。
“给”
“哦...谢谢...”
我接过了她递来的手机。
“还有,这也是你的吧?”
她又递过来了我的眼镜。
“啊,原来在这里...”
我接过眼镜之后就戴上了,世界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总之你先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吧,我推荐你到三楼的康乐室。只有在一点前回来这里就行了。”
“嗯...”
“...”
“...”
“走啊!病人多着呢!”
“哦哦...”
就这样,我被赶了出去。
康乐室吗...完全没有想去的欲望。肯定都是放着桌球乒乓球之类的吧,不过还好手机那回来了...
我一边按着手机的开机键一边走着。
“...”
...不会吧...没电了...
...
...
...
此时,在远方的人偶正在新开张的店里被环绕的人群之中尽力地展示自己。
从开张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了,但是不断替换的客人之中她依旧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因为约好了。
因为约好了一定会来的。
所以她等待着。
可能只是睡过头了吧?
可能只是突然有急事所以要晚点再来吧?
无论如何,只要有时间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人偶如此想着,然后重新露出了一直保持着的笑容。
...
...
...
“...”
我在康乐室中的墙边坐着看别人打桌球。
虽然毫无兴趣,但是这里的人说能给手机充电的地方就只有这里,无奈之下我只能来这里呆到约定时间和给手机充电了。
...还不能开机吗...
这里充电的速度很慢。
等待手机能开机为止的期间我一直在看前面的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在打桌球。这两人似乎都是在这里住院的病人,而且打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至少比我好。
“哦”
手机的屏幕终于亮起来了。
在片刻的开机画面之后——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一条新信息。
嗨...总之先给那家伙打电话吧。
‘——嘟——嘟——’
我从社交软件向他发起了语音通话。
‘干嘛’
电话那边传来了回应。
“喂?听得到吗?”
‘所以说干嘛啦’
“啊...想问问你还在首都吗?”
‘...本来昨天就要回去的,不过因为一些事要做,所以我让我女朋友先回去了。’
“诶——不怕女朋友生气吗?”
‘关你屁事,有屁快放。不说我就挂了。’
“等等等等...我想问的是,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你想干什么’
“我...想回家一趟,可是医生说我要有人陪同...”
‘所以你想找我吗’
“我除了你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真诚实啊。’
“那你会来的吧?我到时候会叫你来接我的哦?”
‘你爸呢,你爸不是昨天才去医院找过你吗?”
“嘛...这个嘛...你也知道的,这种关系不是说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和你一起去你家然后把你带回医院就可以了吧?’
喜悦的情感在我的脸上浮现出来。
“你愿意吗!?太好了!我还以为那个连下楼帮我买个豆腐煮螺丝粉都懒得下的人一定会拒绝我的,我真是错怪你了!”
‘你再说你就找别人吧。’
“我开玩笑的...对不起。”
‘总之,你先在医院里把医生要你做的事做完吧。之后再打电话给我,我现在很忙。’
“等!等一下!”
我慌忙地留住他。
‘干什么?’
“就,就是那个...昨天负责我的那个医生给你打电话了吧?”
‘...没错。’
“然后...你和她说了一些什么关于精神病之类的东西吧?”
‘...’
“关于这个...她也提到了家族遗传什么的...难道说是那个吗?”
‘...对,也许就现在来说还没有任何证据或征兆。但是我一直这么怀疑着,从这次你的心脏病发作之后我更加担心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我的妈妈吗...”
‘...嗯。’
我的表情变得沮丧,之前一直担心的猜测成真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得出心脏病是遗传自母亲的这一结论。我更宁愿相信心脏病只是因为我自己平时生活作息不规律而造成,而不是遗传自母亲,甚至...外婆。
‘你也很清楚吧?伯母也不是从小时候就有的那个病...也是在某天,就变得奇怪了。谁也说不准你会不会也会因为某些事情刺激到而病发。’
“...你也觉得我会变得不像自己吗。”
‘...那并不是本人的错,无论是谁只要生病了都会变成这样。’
他尝试安慰我。
‘你也知道你母亲的病是什么的吧...“焦虑症”’
“...我知道。”
‘所以我才会担心你,可能某一天你会连我都觉得烦,可能会因此而连我的话都不听。因此我想在此之前尽可能地帮助你。’
“嗯...谢谢你。”
‘所以,听我的。认真对待待会心理医生的问题和测试吧,只要是能救到你的事,无论做什么都不嫌多。’
“嗯。我会的。”
‘那么...晚上再见了。’
“...再见。”
我把电话挂掉了。
...差不多快一点了。
...
...
...
在见过心理医生之后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来访的病人也逐渐少了。
本来以为只是问一些问题就能完事,结果花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在完成了测试之后结果也没有告诉我,而是把结果报告给了那个女医生。
我现在坐在了外面的等候区座椅等那个家伙过来。
离打电话都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他什么时候才到啊...
我在等待的期间一直在滑着手机,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我也开始再次对等待感到厌烦。
在我看着手机的画面发呆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脑勺,我也随之转了过去。他穿着和上次来我家时一样的大衣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身后。
“...慢死了。”
“抱歉啊。”
我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并且站了起来。
“...走吧。再不早点回去的话...”
“...你有什么急事要回去吗?”
“呃...”
不可能把大叔的事告诉他吧...
“嘛...有些事情必须要回去就是了。”
“...那快点吧。”
“嗯。先去找那个医生吧。”
我走在他的前面把他带路到那个医生的办公室的方向。
因为本来她在急诊病房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让我在朋友来了之后就带到她的办公室那里。
她的办公室在四楼,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在这里的资历貌似还是挺深的。
‘叮’
电梯门打开了之后我们按照记忆来到了那个医生的办公室前。
“事先声明,这个医生的性格很差哦。”
“是吗。”
“总之,待会你别说话,她说什么你负责点头就行了。”
“哦。”
“...进去吧。”
我这样对他说了之后敲了敲门然后和他进到了里面。那个医生把白大褂脱了下来挂到了椅背,并且一边在桌子前嗒嗒嗒地敲打着键盘一边盯着屏幕看,仿佛完全无视了进来的我们。
感觉好像学生时代去的教务处...
“...我说可以进来了吗?”
“诶?...抱,抱歉...”
有必要吗...虽然的确是我不对...
“算了,过来这边坐下吧。”
“嗯,嗯...”
我们向前走了过去,可是正当准备坐下之前才发现只有一张椅子。
“只要他留下就行了,我有事要向他单独报告,你先在外面等吧。”
那个女医生看都不看向这边一边说着。
诶?是在跟我说话吗?
“...好的。”
他抢先接话并且坐了下来。
呜...这两个人...
无可奈何,我只好到外面等了。
...又要等啊。
...
...
...
大概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他终于出来了。
“...我都快长蘑菇了。”
“她叫你进去,说还有一点事要交代给你听。”
“呃,好吧...”
我们两人交换了位置。
‘咔嚓’
“过来坐下吧。”
一进来之后那个医生就叫我坐下。
可能是错觉吧,但是她感觉好像心情比起刚刚好了很多。
“嗯...”
我稍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总之,该说的事情我都告诉给那位先生了。之后详细的事情你可以去问他,相信他的专业判断并不会比我要逊色,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情请教他。”
她得意地向我夸赞着外面那个
“...嗯。”
明明他是我带来的...
“基本上无论是早上的体检报告还是刚刚的精神测试结果都已经出来了,但是现在报告还不能给你带走。我就先告诉你重要的事情吧。”
她又接着说道。
“首先,关于体检的结果——住院。”
如果还是要住院啊!?
“这方面我也已经联系过令尊了,他已经帮你申请了独立病房。在直到没有在短期间再次病发的症状之前会为你提供一些简单的疗程。而病房大概在明天就能安排你入住了,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建议你带上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比如牙刷和毛巾之类的。啊,至于沐浴露之类的病房里的浴室里就有,所以不用带。”
只是这么小事情不需要住独立病房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我还是依然一边点头一边摆出认真听的表情。
“啊,对了...那个...关于那个...心理医生的测试结果...”
“哦——那个啊。”
“嗯嗯...”
“...他向我的报告中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是我让我在你问起的时候这样告诉你。”
明明就是你看不懂吧....这个无能医师...
“...你表情怪怪的,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你继续说...”
“...总之,就目前的测试来说并不能确诊你患有什么精神疾病。”
呼——
“不过,考虑到各种条件和背景,你的确会有患有焦虑症的可能性。所以明天同样的时间他也会来,到时会向你在做一些其他的测试。”
可恶...肯定只是为了坑老爸的钱吧....
“要说的事情大概就这些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可以走了。”
“那...告辞了...”
我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等,等等!”
她突然急忙留住了我。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那位哥哥的号码吗...?”
她突然露出恋爱中的青涩中学生的表情。
“...他有女朋友哦。”
“!?”
她的脸好像突然遇到百年便秘时突然有了便意一样。
哈哈哈!真有意思啊!
看着一直臭屁的她露出了这样的脸让我感觉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
留下石化的女人之后我关上了门。
“可以了吗?”
他在外面滑着手机等我,八成是在和女朋友发简讯吧。
“嗯...走吧。”
...
...
...
我们坐上了公交车,期间我问了一下关于我的病情。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让我好好养病不要乱来。除此之外,我们就什么都没说了。即使是那短暂的谈话或略尴尬的沉默...他也没有提到过外婆的事。我知道他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所以他没有提到过一个字。也不需要提起来。可能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和他做这么多年朋友的原因吧。
但可悲的是,明明他完全没有提到过。明明是如此地为我着想,我却依然胡思乱想着。
车到站了,我们下车后走了一小段路回到了我住的大厦。
“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
在大厅等待电梯的时候,我向他请求着。
“...可以让我一个人上去吗?”
“...那个医生不是这么说的吧。”
“拜托了...我不会有事的...”
“...明白了。”
“我...可能今天晚上也不会回医院。能麻烦你和那边说一声然后明天来接我吗?”
“...你是想不住院吧?”
“...”
“...如果你敢出什么事的话...我不会绕过你的。”
“谢谢你,真的。”
我由衷地给了我的好兄弟一个拥抱。
“那我先走了。”
“...嗯。”
就这样,我们分道扬镳了。我乘上了电梯回到我住的楼层,他从大厅走了出去。
我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然后在自己家的门前停了下来。
...大叔...会生气吗?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回去。再挣扎也是无意义的。
我慢慢地,转动了**锁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所以漆黑一片。
他...走了吗?
我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在随着灯打开之后,我看到了躺在客厅睡觉的人。
“zzzzz...”
他就像从昨天开始就等到现在一样。桌子上摆放着吃剩的一人份饭菜,仿佛就是为了留给谁一样。
大...叔...
我的胸口传来的难受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心脏病的原因,而是眼前的景象给予了我一直难以言喻的感觉。是因为一声没说消失了一天的内疚吗?还是因为大叔的行为而感动?
“...嗯...?”
因为灯光,大叔醒来了。
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回来的我。
我现在的脸上一定挂着微妙的表情吧。
大叔现在肯定十分生气...
我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
大叔调整好了坐姿,然后拿起桌上的杯子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先吃饭吧。”
他如此说道。
...哈?
“...你不问我昨天去了哪,在做什么吗?”
“...如果你想说的话。”
我咬紧着牙齿的同时紧握着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
我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毫无道理的向他大吼道。
“为什么你毫不在意啊!?为什么你完全不生气啊!?为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啊!?明明我都不在你却厚着脸皮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赖着吗?明明只是个满身臭汗的中年臭大叔,就给我拿家里值钱的东西跑路啊!明明这里什么值得你留下的东西都没有,你却死赖在这里!你是有什么企图啊!?难不成是同性恋吗!?还是想从我身上找什么父爱!?真是恶心啊!”
无理取闹的谩骂,明明是一直以来如此照顾我的大叔,我却说出了如此忘恩负义的话。
即使说了出来,我的心里也没有一丁点畅快的感觉。
大叔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有想象过我会说这样的话。
“...你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立即又打断了他。
“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啊!”
我愤怒地把桌子翻掉,饭菜和碟子全都倒在了地上并发出刺耳的声音。
“...”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
数秒之后,他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了门口。
“...一直以来打扰了。”
‘咔嚓’
留下这句话之后,他关上了门。
房间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和凌乱的客厅。
“...”
我看向客厅中堆放着的我这几年来所画的画作,刚刚揭翻的桌子弄倒了装着我的线稿画纸的桶,里面的画纸全都掉了出来。
我蹲了下来,捡起了一张被饭菜汤汁弄脏了的画纸。我把卷起来的画打开,并且一眼认出了这是我离家出走后第一张参赛的石膏素描,那个时候这张画是我费尽心思熬了几天夜画出来的。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是在知道这种画得了优异奖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也是因为这样,我更加相信自己是拥有着才能...能让我...达成梦想的才能...
“就是...就是因为...就是因为这种东西!外婆...外婆才会!”
我逐渐忍耐不住流出泪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吼,我把画从中间由上至下撕开成两半,然后再撕开,再撕开,再撕开再撕开再撕开再撕开...
画已经被撕成遍地纸屑了。但是我心中对自己的憎恨和愤怒仍久久不能平息,我拿起了旁边的美工刀,并且伸手向余下的其他素描画。
在泪水与被撕到空中的纸片中,我喘息着。
“哈...哈...”
房间里的画都被我毁掉了。完成的也好,未完成的也好,得奖的也好,落选的也好...全部都变成碎片了...除了...那一副画。
我看向房间角落中被布盖住的画架。
“呜...外婆...”
我留住泪,用被美工刀割到深处,流着鲜血的手揭开了纯白的布。
在白色的布下,盖住的是深蓝色的夜空,夜空之中的繁星记载着我在商场中的回忆。
“外婆...外婆啊啊啊啊...”
我跪了下来,哭喊着。
“哇啊啊啊啊...”
我已经泣不成声了,两天内的伤感在这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开来...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我才不需要啊!!!!”
我挥下拿着美工刀的手,做出了会让我后悔一生的事情。
‘嘶——’
随着清脆的声音,画已经被划开了两半了。
‘啪’
我松开了握住美工刀的手,刀掉在地上的画的残骸上。
“...”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纸屑,和滴在上面的血。
“...?”
这个时候,有人从后面伸过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不敢相信地转过了头,出现在我视线的,是银白色的秀发,和同样哭泣中的她的脸。她穿着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衣服,眼前的景象仿佛是我脑中的幻觉一般。但是此时对于我来说,她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因为她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温暖...
“...为什么...你会在这...?”
明明不希望任何人看到现在的我,明明是最不想被看到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她却一直在道歉...
“你在说什么...”
她的手抱得更加紧了。
“明明我一直在警备先生的身边...但是却没有察觉到任何警备先生的烦恼...明明是情侣...但是只有我擅自把警备先生当成最重要的人吗...?”
她一边哭着,但是却毫无停顿地清晰说着每一个字。
我转过了身,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开好让我和她面对面说清楚。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你知道这些事...你没有必要的为我烦恼...”
“并不是这样的!我...我是一个人偶...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我只是希望能帮得到警备先生而已!我不想只和警备先生分享发生开心的事时的喜悦,我想为警备先生分担伤心的情绪!即使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希望警备先生能打开心中的墙,向我倾诉...”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抱住了她,放声哭了出来。
她也抱住了我,一直抚摸着我的头发和后背。
“外,外婆啊啊啊啊啊——”
我已经不再担忧着面子之类的无聊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在她的怀里把心中所想的事喊出来。
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我对自己的怨言...
...
...
...
“...”
在客厅的地上睡着的我被从窗外大厦的缝隙中透来的阳光照醒。
昨天的事情仿佛全都是在梦里。
客厅里干净得不像话,画作全部都被和以前一样卷了起来放在了桶里,桌子和平时一样摆放着,上面没有一点污渍。
我不敢相信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梦,我看着本应不可能复原的画,并且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张。
...是胶带。所有被撕成碎片的画,都从后面用胶带粘起来恢复原状了。正面的画被拼成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我拿起来才发现,画即使被粘起来也是依然的残破,并不可能完美地复原。但是所有的画,每一张每一张都被黏起来了。
我站了起来,走向画架。
画架上的画并没有被黏起来,而是贴上了一张便利贴。
我摘过了便利贴,认真阅读着上面扭扭曲曲的字。
‘我会等你的’
“...”
看着便利贴上的字句,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我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并打电话给了那个人。
“...喂?...我要住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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